午夜鈴聲
文 : 賴榮輝
那年，一個人獨自的從嘉南平原的小村落，坐著平快的火車上了台北。
看了報紙上的應徵欄，就傻呼呼地進入了專門賣小貨車的太子汽車公司。
剛開始，天天跟著老業務員跑，過了二星期後，就得〔自立門戶〕，單槍匹馬的去開拓客戶了。
因剛接觸業務開發的工作，又不懂得門路和推銷的技巧，難免下班回到公司，寫完報表後，又要挨組長，課長，所長的〔擠〕與〔逼〕。
坐在隔壁的老業務員看不過去，就慎重地交給我了一個客戶，一看，噯呀 ! 地址在他們視為西藏，新疆的台北縣 三峽鎮，並且又沒有電話，但又不願意辜負他的好心，只好滿口謝謝啦！
隔天早上，就一個人快馬加鞭的騎著老爺機車，買了張地圖，風塵僕僕地向三峽出發，從台北市騎到三峽，花了一小時又二十分鐘，到三峽下機車時，在原地跳了幾下，才有辦法再把雙腿靠在一起，問了七個人，總算找到了客戶。
介紹了車種，價格後，數了一下他家的小孩，女的五個，只有老么是男的，典型的重男輕女之家吧！
也知道他目前正從事於挖煤礦的工作。
詳談之後，才知道他訂金和車款都不夠，更無具備領小貨車的資格，帶著一顆失望的心離開時，又被他家的老狗追了一段路。
回來之後，真想放棄這個客戶，但月績實在太差了，只好抱著〔死馬當活馬醫〕的心情，隔幾天又去了。
第三次拜訪時，竟看到了他的桌上，擺放著分公司另一位同事的目錄，一看之下，心裏涼了半截,因除了價格之外，底下又寫了，特別贈送三用音響一壹台，啊！那是我賣此輛貨車的全部獎金呀！
「你們這位同事，第一次來，談不到二句話，就把合約書拿出來，寫上我先生的名字，要我先生簽名，又要收訂金，真嚇死人了〕他太太坐在旁邊小聲的說著。
當時我心想，這位同事，真的是〔吃快弄破碗〕，把這位鄉下的小婦人嚇壞了。於是我立刻裝著一副很〔古意〕的樣子，步步為營的推銷起來。
最後透過老業務員的幫忙，跟他介紹一家貨運行靠行，又千拜托萬拜托的請貨運行的老闆開了分期的支票。前前後後總共跑了七趟，說開貨車一天賺的錢，勝過挖三天的煤礦，說開貨車安全又自由，也套近了他太太是南部人的鄉親關係，才完成了簽約。
騎著機車，踏著夜色回台北，一想到組長，課長，所長〔擠〕我的面孔，竟相信這些辛苦都值得了。
過了些天，開了新車去三峽交車，他也很大方的包了一個紅包給我，出來拆開一看，是二百元，算一算，還是搭了公路局的車回台北。
隔天和他相約在台北監理所領牌，一大早，看他穿載整齊，他太太更是濃粧豔抹，六個小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車上，真像是在辦喜事的，為了不掃他們的興，只好到監理所的福利社，買了八瓶果汁請他們。啊！自己都捨不得喝，因賣這一輛車，連獎金實在都賠進去了。
回到公司講這個客戶成交的來龍去脈，又被同事笑了老半天。
交車領牌後，因又忙著去開拓新客戶，所以就沒再和他聯絡。
某天半夜，電話一直響著，帶著濃濃的睡意,拿起電話筒
喂，是賴先生嗎 ?
是！
我是三峽阿成的太太
真多謝你救了我阿成一命，剛才煤礦場崩了，裏面埋了不少人，如果他沒開貨車，他就是這班進去的……
放下電話筒，拉開窗廉，遙望著外面夜空中的星星，竟如此的燦亮，竟也讓我澈夜未眠。
事隔多年，這個客戶很熱心的幫我介紹了好幾個客戶，而他呢？又從我的手裡舊車換新車。真是〔善有善報〕的最佳詮譯吧！
從事賣貨車到今天，已四十一年了，忙碌的工作一天接著一天，月績的壓力一個月接著一個月。
但當我在失望，徬徨，無助，挫折的時侯，我總會不經意的想起那午夜的鈴聲，顫抖的聲音。
是的，努力的工做，不只能賺錢還能救人呢！
往事，並不如煙，只要你努力過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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